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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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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珈珞的日子恢覆常軌,每天在醫院、租屋處兩地來回,頂多偶爾去黑色海小酌一、兩杯。

生活過得毫無波瀾,她卻覺得有滋有味,充滿活力,高品叡見她這陣子是失戀狀態,看起來卻比談戀愛還容光煥發,忍不住探問她是不是有新戀情了。

她淡笑著搖頭否認,他卻一臉不相信。

星期六晚上,梁珈珞又來到黑色海,高品叡一看到她,馬上送上一杯血腥瑪麗,她才剛拿起酒杯湊到唇邊,手腕就被某個人握住。

梁珈珞不用擡眼,立刻知道這只男人的手屬於誰,她有點不耐煩,放下酒杯,冷著聲音問:「請問有什麽事嗎?」

「為什麽不回我電話?妳知道我在找妳。」

聽他這麽說,她不只感到不耐,怒氣也慢慢湧上。「我們分手了,沒什麽好說的。」

「我說過我沒有要跟妳分手,況且我們已經訂婚了。」

「梁仲洋,我也說過我們之間沒什麽好談的,你不要再找我,沒必要,還有,我跟你堂弟睡過了,我想你應該不會想再跟這樣的我覆合。」

「妳說什麽」梁仲洋氣憤的一把將她從高腳椅拉起來。

「我跟你堂弟梁、一、峰上床、做過了,這樣夠清楚了嗎?」梁珈珞昂頭,厭煩地瞅瞪著他。

愛過、氣過、恨過又放下後,她發現她對他除了厭煩,再無其他感覺,所有情分蒸發得涓滴不剩。

除了她曾經的好朋友外,他還睡了其他女人,現在怎麽還有臉,理直氣壯的要求她回到他身邊梁珈珞只要想到交往的這八年來,他不知睡了多少女人,就覺得他臟。

「妳是故意這麽說想要氣我的吧,妳不可能??」

「梁仲洋,上個星期五我離開餐廳之後,就跟你堂弟去開房間了,如果你不相信,可以去XXMotel查,是他刷的卡,隔天中午他還加買一個鐘點,因為我太累了??」

啪!一個巴掌突地落到梁珈珞臉上。

高品叡從剛才就一直觀察兩人的情況,見梁仲洋舉起手,他馬上從吧臺裏伸出手要幫她擋,可是來不及,僅能微微分散一點手掌落下來的力道,他咒罵了一聲靠,著急地彎身繞出吧臺。

突地,梁仲洋被人往旁邊用力一扯,隨即一個結實的拳頭往他的臉上招呼過去,他沒有防備,重重摔向吧臺,他抹抹嘴角竄出的血腥味,來不及看見是誰動手,下一秒又被高品叡扭起來,再卯上一拳。

高品叡氣吼道:「Fuck!敢在我的地盤動手打女人,你活得不耐煩了!」他緊揪著梁仲洋的衣襟,招手打算把保全叫來。

梁一峰湊了過來,也拎住梁仲洋的衣領,語氣冰冷地道:「我沒想到你會動手,我們兄弟一場,到今天為止。」

一走進來,就看見梁珈珞被甩了一個巴掌,那感覺比打在他臉上還痛,他幾乎是本能反應,幾步殺過來,對著梁仲洋重重給出一拳。

「兄弟你如果是我的兄弟,就不會睡我的女人!」梁仲洋恨恨地說,沒想到他們真的搞在一起,這頂綠帽他是戴出光了。

「她已經跟你分手了,早就不是你的女人,你從來沒珍惜過她!」梁一峰聲音壓抑,空著的手緊握成拳,恨不得再多揍他個幾拳。

梁珈珞呆楞著,完全沒料到會莫名其妙挨一巴掌,如果高品叡沒分散梁仲洋的力道,她恐怕被打得腦震蕩了,不過震驚過後,一股強烈怒氣翻騰上來。

她像個全身著火的覆仇女神,一雙眼燃著憤怒的光,走上前去,低聲喝道:「你們讓開。」

三個男人都楞住了,高品叡瞧她一眼,二話不說便往後退,但仍緊守在她身邊,以防梁仲洋又失控,梁一峰也往後退了一步。

梁珈珞瞪著梁仲洋,迅速揚起手,毫不留情的也重重甩了他一巴掌,力道之大,連她的掌心也一陣熱辣辣的痛。「這叫一報還一報。」

三個男人被她的火爆氣勢震懾住,全都不敢出聲。

事實上梁仲洋剛才那一巴掌揮下去立刻就後悔了,但他真壓不下那口氣,他從沒嘗過被女人背叛的滋味,若不是氣到理智斷線,他不可能動手,畢竟是喜歡了八年多的女人,下手打她,他的心不是不痛,所以挨她這一巴掌,他是氣怒,但願意承受,且她的舉動多少減低了他打女人的罪惡感。

他看著她發怒又發亮的眼睛,有短暫的恍惚,他似乎從沒真正了解過她,他一直以為她乖,沒想到她倔強到他難以想象的地步。

他是真心想娶她的,其他女人不過是玩玩而已,她應該知道的、她應該學到教訓,回頭緊緊抓住他的,他哪裏想得到她根本不願意抓住他,他一直以為她愛他,愛到沒有他不行,可是鬧到最後她竟然要分手,甚至跟他堂弟睡了!

「高品叡,你這家LoungeBar少了兩個男客人,會倒閉嗎?」梁珈珞理智恢覆。

「妳說可能嗎?」高品叡笑道。

「你肯不肯賣老同學一個面子?」她問話的語氣很平淡。

「妳說,就算妳要一萬個面子都可以免費給妳。」他豪爽的回道。

「這兩個姓梁的男人,以後都別做他們的生意了,可以嗎?」

「可以,我會吩咐保全,以後不讓他們兄弟倆進來,請問這麽做大小姐滿意嗎?」

「感謝。」

「老同學了,客氣什麽。」

梁珈珞轉頭看了高品叡一眼,笑了笑,然後對另外兩個男人說:「臺北市多得是可以喝酒的地方,這裏離我工作的醫院最近,我不想換地方喝酒,只好麻煩你們以後去別家喝。」她別有深意的視線在兩個男人之間轉了轉,淡淡地再道:「從今以後,我跟你們兩位就是陌生人,互不相欠,萬一再遇到,請當做彼此不認識。」

從高品叡的車上下來,冷冽的晚風倏地吹來,把梁珈珞的酒意全吹散了,她繞過車頭,走到駕駛座旁。

高品叡探出頭,笑問:「確定不用我陪妳走進去?」他從巷口望進小巷內。

「不用,這裏不好找車位,短短幾步路而已,謝謝你送我回來。」她原是想自己坐車回來的,但他堅持送她回家。

「回家冰敷一下臉,還是腫的。」他望著她紅腫的臉頰,仍感到氣憤難平。

「放心,我自己會處理,別忘了我是醫生。」

高品叡點點頭。「有什麽事就打給我,雖然妳不是我的愛人,不過最近我可以讓妳隨傳隨到,妳了吧?」他抹出一道痞子笑。

「了,你不用擔心我,我放下了,不會尋死尋活。」

「我知道妳不會,但失戀的人總要有一些特權,才不會顯得太可憐,想喝酒隨時到我那兒,這三個月免費招待妳。」

「同學,你真是大好人!」梁珈珞笑道,覺得心頭一陣溫暖。

「現在才知道我好,趕快打起精神,幫我介紹女朋友。」

「憑你的條件,哪需要我介紹。」

「我只是要幫妳找事做,讓妳不要太閑。」高品叡笑了笑。「好了,快點回去休息,如果需要幫忙,別不好意思找我。」

「知道了。」梁珈珞揮揮手,走進小巷。

他見她走到巷底,打開一樓公寓大門,跟一名似乎正要出門的女子交談,才放心離開。

梁珈珞開門,迎面遇上住在四樓的房東於凡,有些驚訝,她以為於凡要出去,沒想於凡站定在她面前,好似刻意在等她。

她有些不解的望著於凡,她有雙清澈透亮的眼,仿佛能看穿一切世事。

於凡沒頭沒腦地說:「一下子就好了。」說完,突然伸出右手,把掌心貼到她的臉頰。

梁珈珞馬上感覺到一股清涼,有一波流動的氣穿透她臉頰的肌膚,她形容不來那種感覺,真的只是一下子,當於凡的手離開後,她發現被打的地方不再有熱燙的刺痛,她有點震驚的摸摸臉,紅腫的地方竟然一瞬間全好了。

「現在好了。」於凡閉起眼,掌心一收一放,接著輕輕在掌心吹一口氣,再睜開眼,淡淡地笑。「妳的疼痛從哪裏來,回哪裏去,他會感受到加倍的痛。」

「呃??」梁珈珞訝異到說不出話。

「我無法保護所有人,但關照住進公寓的女人,這點能力還有。」於凡語氣淡然。

梁珈珞充滿困惑,臉頰瞬間恢覆正常,實在非醫學或科學能解釋的,她現在是遇上神秘事件了吧?

「妳不會是外星人吧?」擁有超能力者,不是神佛,那麽大概就是電視裏演的外星人了,神佛難見,外星人似乎科學些,畢竟宇宙這麽大,要說只有地球有生命,不太合理。

於凡輕笑出聲。「對其他星球生命體來說,地球人不也是外星人?三千世界裏,我們都只是流動的生命能量,不必分是哪裏來的人。」

「所以??妳是外星人?」梁珈珞太好奇了。

「我不是。」於凡的笑容裏有幾不可見的苦澀。

「但妳有超能力??」

「這不算是超能力。」於凡的嗓音冷了幾分,不想繼續深談。

「喔??」梁珈珞敏感地感受到她的語氣轉變,立刻停止追問,但忽然又想起一件事,忍不住好奇開口,「妳說我的疼痛哪裏來哪裏回去,是真的嗎?」

「真的。」

梁珈珞微偏頭,想了想,接著笑說:「他會腫成豬頭吧。」

「應該會。」

「太謝謝妳了。」梁珈珞開心的拉起她的手說。

「不客氣。我很高興妳遇見命定的人了,他是真心對妳好,你們非常適合彼此。」於凡說。

梁珈珞馬上呆楞住,她最近沒遇見其他男人,除了??她用力甩甩頭,不願去想,因為他們是不可能的。

「於凡,妳陪我喝酒,好不好?」

「喝酒對身體不好。」於凡轉身往樓上走。

梁珈珞跟了上去,一想到梁仲洋承受了加倍的痛,她的心情便無法克制地轉變得非常美麗。

八年多的情感,用這種方式放下,恩怨兩清,算是便宜了梁仲洋。

她用了直比鉆石黃金等級的真感情,梁仲洋卻只是拿她當高級配備,嘖!

於凡「傳送疼痛」的超能力,徹底撫平了她最後一抹的不甘心,想到沙豬成為名符其實的豬頭,她立刻覺得跟於凡之間親近許多,可以直接從房東房客的關系,跳躍成親密姊妹淘。

「但我晚上被豬頭男人打,需要喝酒洩恨。」梁珈珞不死心繼續游說。

「我剛才幫妳報仇了。」於凡的語氣仍是淡淡的,但眼尾卻浮起一抹笑意。

「陪我喝嘛。」梁珈珞簡直是耍賴了。

她突然想起蔣逸瑄,她曾是她唯一的姊妹淘、好朋友,卻不顧姊妹情分爬上她男人的床,她心裏有個角落很受傷,於凡今天「送」走她臉上的痛的行為,從某個角度來說,算是填補她失去好友的失落,她想,她根本是很自動地把對蔣逸瑄的友情轉移到於凡身上。

「妳是在耍賴。」於凡說。

「是,就是。」梁珈珞大方承認。

「妳離開他,對妳的好處大於壞處,妳比搬進來時開朗許多。」於凡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。「我家沒有酒。」

梁珈珞怔了怔。

其實她本性是開朗的,一直都是,但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轉變的?

醫學院課程結束後,她忙實習、忙國考、忙當個梁仲洋期望的端莊大方女人,讓她慢慢忘了內在那個開朗、會耍賴、愛大笑的自己。

她忙著學習聽懂他說的話,還要跟他生活圈裏的名門淑女貴婦應酬交際,她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拘謹,現在想想,真不值得。

她一直沒發現,她的內在是疲累的,在她跟梁仲洋的關系裏,她把自己一點一點的放低,任由自己淹沒在她不愛的人際關系瑣事裏。

她的內在慢慢枯萎,她視而不見,梁仲洋的背叛,對她來說,確實是好處大於壞處,她一下子從那些不愛的瑣事裏被釋放了。

她會大笑,她記得好幾次跟梁一峰相處,她笑得很開心??梁珈珞甩甩頭,不該想起他。

「人在愛情裏會變得盲目,連自己不快樂都當做沒看見。」

「真正的愛,不會讓妳不快樂。」於凡回道,「妳想喝什麽酒?」

「我那裏有瓶冰酒,聽說很貴,是梁仲洋送的,我本來想等一個特別的日子跟他一起喝,不過現在不可能了,我們一起把那瓶酒喝掉,妳先回去,我拿了酒,上樓找妳,我想吃妳做的茉莉綠茶餅幹,還有嗎?」

「昨天剛做。」於凡輕笑,她完全自動化地將自己當好朋友了。

「太好了!等我,我馬上就來。」

「我只喝一點,不能喝多。」

「喝多會怎麽樣?」梁珈珞好奇反問。

「會變得啰唆,妳會受不了的。」於凡笑道。

「喔—」梁珈珞故意拉長音,不置可否,沖回家拿酒。

她倒是很想看看,喝多了的於凡到底會有多啰唆。

天色大亮,一瓶冰酒早空了,於凡單手撐著下顎,蜷在單人沙發上,嘴巴吐出一串又一串的話沒停過。

另一邊的長沙發上,梁珈珞雖然哈欠連連,但卻舍不得閉上眼睡去,因為於凡的故事實在太離奇,一世又一世糾纏的愛恨,什麽能量、禁錮、詛咒,聽得她津津有味。

喝了酒的於凡,果然很會說、很啰唆,一整夜叨叨絮絮沒停。

終於,於凡輕聲說:「這島水氣重了,他離我越來越近??我忘了跟妳說,二樓有新房客了,最近就會搬進來,妳們一定會喜歡彼此,她是很好的女孩子??好累,我想睡了。」說完,她隨即閉上眼。

梁珈珞幾乎也是立刻入夢,她模模糊糊的想,下回要哄於凡喝多些,既能聽新奇故事,她也不用硬撐這麽久。

她說她是巫女呢??梁珈珞抓著最後一絲游離的思緒,進入夢鄉。

十幾天了,梁一峰還是會心神不寧。

白日裏,工作填滿他的時間,他的腦子卻總有辦法在忙碌的夾縫中找出一張熟悉的臉,讓他時不時回想起那個沈重巴掌落在她臉頰上的情景,那一幕總讓他感覺心痛。

他不斷告訴自己,一切到此為止,他當初會成為她的一夜情對象,只是基於關心朋友的立場,況且兩人也已經說好了,他確實不該再繼續糾纏。

心思煩亂的他從辦公椅起身,拿了辦公桌上的馬克杯,走出辦公室,助理看到馬上站起身提醒他半小時後要開會。

半個月前,要是有人告訴她,執行長特助會自己到茶水間倒水、泡茶、泡咖啡,她一定不相信,經過這段時間,她已經見怪不怪了,只要特助在辦公室裏,總是一、兩個小時就跑一回茶水間,誰都看得出來,他神情沈重。

以代理國外醫療器材起家的梁氏集團,在現任執行長二十年來的經營下,早已從醫療器材代理發展為生產醫療器材外銷,初期因為質量優異,價格相較國際大品牌實惠,很快便沖出市占率,近幾年市占率更是沖破百分之三十七,與國際品牌並駕齊驅,也替國際大廠代工較精密的醫療器材零件。

因核心事業成功轉型,近十年更將事業版圖擴展到物流運輸,幾年前梁氏物流運輸擠進世界前五大。

從海外名校留學歸國的梁一峰,是梁氏集團第二代的唯一繼承人,現任執行長雖常將集團不一定交給獨生子接棒這句話掛在嘴邊,但誰也不難看出這位歸國少東在現任執行長盡力栽培下,正一步步朝接班之路走去。

且二代少東不僅沒半點高傲氣焰,在工作上更是拚了命的努力,加班到深夜是常態,偶爾甚至忙到整夜不歸,直接睡公司,對下屬也相當體恤。

加之這位集團少東,不只戴著財富傲人的多金光環,人又高大俊帥,幾乎不輸時下偶像巨星,集女人夢想三高於一身,目前也沒有傳出任何緋聞,難怪梁氏集團所有未婚單身女性,都在作著麻雀變鳳凰的美夢,期望得到他的青睞。

助理小姐偶爾也會作作美夢,但她更清楚夢之所以稱之為夢,正是因為難以成真,集團內部最近盛傳,執行長很快就會擢升特助擔任總經理一職。

眼看少東特助回臺灣那麽久,都要升總經理了,若可能跟她這只小麻雀擦出什麽花火,也早就燒成大火,所以理性的助理小姐依舊安分守己。

但這半個月來,向來埋頭工作的梁特助,往往忙得連喝口水都會忘,都是她每隔一、兩個小時主動送茶、送水進辦公室,順便行探視帥哥之實,但這陣子他都親力親為,她實在很難不有所懷疑,是不是他發生了什麽事。

助理歪著頭看梁一峰拿著馬克杯進辦公室,第幾百遍懷疑,潔身自愛的梁特助,是不是踏上了愛的迷途?

一會兒桌上電話響,助理看是梁一峰打的內線,趕緊接起,「特助。」

「總經理人事命令電子公告出來了,妳告訴人資部,我要開一個秘書職缺,如果收到林子瑜應征的履歷,雙木林、孩子的子、三國周瑜的瑜,國立大學畢業,直接寄錄取通知,請林子瑜盡快到公司報到,記下來了嗎?」

「記好了,雙木林、孩子的子、三國周瑜的瑜,國立大學畢業,我等一下就通知人資部,請問還有什麽事要交代的嗎?」助理一邊處理公事,一邊微微分心的想,梁特助是踏上愛的迷途了。

「沒有了,就這樣。」說完,梁一峰掛了電話。

他沒有心思工作,把玩著馬克杯,目光落在辦公室墻上掛的裝飾畫,想起小時候—他第一眼看到林子瑜,是幼兒園小班開學那天,聽別人說小孩子大多記不得兩、三歲時候的事,但他偏偏記得很清楚。

那天下著毛毛雨,她綁了兩條長辮子,尾端紮著粉紅色緞帶,穿著白色棉質印花恤和紅色短褲,剛到教室的小朋友,幾乎都哭著要回家找媽媽,只有她安安靜靜的拿了一本圖畫故事書,坐在角落看。

林子瑜進教室之前,他其實也哭得很慘,還拉著奶媽不讓她走,可是看見她,他就忘記要哭了,連奶媽什麽時候離開的也不知道。

他走到她身邊,好奇的問:「妳為什麽不哭?妳不想家嗎?」

林子瑜嘴邊掛著微笑,用稚嫩清脆的嗓音回道:「我到學校要認真讀很多書,趕快長大幫媽媽賺錢,沒有時間哭。」

她就像他小時候曾經很想買,但父親一直不肯讓他買的洋娃娃,漂亮得不像真的。

放學後,奶媽對他說,像她這麽勇敢聰明的女孩子,誰娶到是誰的福氣。

那時他還不懂什麽是娶,可是從那天起,他的眼裏只看得見林子瑜,越是註意她,越發覺她的好。

林子瑜的生活並不好過,她父親好賭又酗酒,時常對她母親動手,但她從不吝惜幫助比她還需要幫助的人,他們從幼兒園、小學、國中都同班,直到國中畢業後他出國留學。

林子瑜在他心裏一直是最美好純凈的存在,從沒改變過。

出國留學那幾年,他不是沒和其他女生交往過,論外表,林子瑜的確不是美若天仙,但有質樸堅韌的內在美,再美的女孩只要跟她一比,全都相形失色。

他也曾想過自己究竟喜歡她什麽,從小到大那麽長的時間,她依舊在他心裏霸占最大的位置,他喜歡全部的她,像洋娃娃的脆弱外表和堅強內在,更喜歡她無法收買的固執。

留學最後幾年,只要是他想追的女孩子,不超過半個月,一定追得到,唯獨林子瑜,他向她示好了那麽多年,卻從未碰觸過她的心,因為她心裏老早住進了江禹安。

他從不覺得他比江禹安差,論家世、論財富,他自認還贏江禹安幾分,甚至論外表,他也不遜色,然而他始終超越不了江禹安在林子瑜心裏的地位。

他們三人同班同校,從小一塊兒長大,他將江禹安當成兄弟,他們三個人始終關系微妙。

愛情,其實很殘酷,可以是花火,也可以成毒素,可以成就,亦能毀壞。

他喜歡林子瑜,也喜歡江禹安,愛情應該是場公平競爭,他毫不隱瞞對林子瑜的情感,卻始終清楚她和江禹安之間存在那種他們未曾有過的火花與默契。

多年來,他一直光明正大地介入,卻又奢望能維系住三人的友誼,畢竟走到最後,最少有一人註定得不到,他不想毀壞彼此多年的難得友誼。

他從小錦衣玉食,茶來伸手、飯來張口,出門有司機奶媽,身邊環繞的都是些必須對他客氣彎腰或有求於他父親的人,得不到的,可以說是沒有,除了??林子瑜。

小時候,父親沒讓他接受什麽菁英教育,讀的是普通幼兒園、一般小學、一般國中,父親說只有這幾年是他人生最幹凈單純的光景。

以前他不懂,留學後,他懂了,父親讓他出國讀最貴的學校、請最好的家教,在國外他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,出門有保鏢司機,他一度被五光十色的豪門留學圈弄得眼花撩亂,每天都有參加不完的Party,接觸的盡是豪門千金、貴公子哥,聊的盡是名牌、車子、金融圈。

他剛開始會覺得新鮮,後來逐漸麻痹,到最後完全厭膩,人說大魚大肉吃多會厭膩,不是沒有道理。

梁一峰想起小學、國中跟江禹安單純的競爭,江禹安是永遠的第一名,他則是永遠的第二名,出國留學後,再也沒有一個第一名擋在他前面。

他玩歸玩、放蕩歸放蕩,課業依舊上心,沒了江禹安,他發現他很輕易就得到第一,不只運動方面,課業也都是超優異的Aplus,他成了師長眼中的第一,但他卻十分想念江禹安的單純直爽,因為江禹安從沒問過他,他父親是誰、家裏是做什麽的。

也許是當初大家都還小,但也許不是。

梁一峰記得出國後的第一次震撼教育,是別墅小區的隔壁芳鄰,同他年齡相仿,十年級生,新生入學第一天,他們在門口遇見,芳鄰昂首信步走過來,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,態度很千金的問:「聽說,你爸爸是梁氏集團執行長,是嗎?」

他當時只覺得有點懵,從小到大沒有同學這樣問過他,他甚至無法想象,江禹安或林子瑜會問出這種問題。

但他仍客氣的回道:「是。」

芳鄰終於笑了笑,伸出一只透嫩白皙的纖纖玉手,他硬著頭皮輕輕一握。

「晚上,我辦了迎新會,迎接你這位新生,記得準時過來,大家都想認識你。別遲到,七點見。」

那晚迎新會是徹徹底底的大震撼,才十年級生,他偷喝了人生第一杯海尼根,哈了人生第一口大麻煙,學長姊們鼓掌吆喝,恭喜他通過進入留學貴族圈的入會禮。

接下來,迎新會裏的同級生、學長姊,大家聊的幾乎繞在彼此的家業交流、最近有什麽好貨,所謂好貨,不外乎是名牌、名車、俊男、美女。

很後來他才發現,當年他也被私下歸類於新好貨,俊男類。

果然,人生最幹凈單純的光景,只有短短幾年而已。

而今即便散盡財富,都回不去那樣的幹凈單純了。

他因而特別珍惜、珍愛林子瑜,更珍視與江禹安的友誼。

經歷過現實淬煉的他,更懂得真情不易。

這些年他一步步計劃,甚至連父親那邊該有的「防守」的做足了,因為他真心把林子瑜當成終身伴侶在追求。

他更認為自己愛她是愛進了骨子裏,他在美國一聽聞她車禍重傷,毫不猶豫放下隔天的碩士畢業論文口試,搭機返臺,看她做完肝臟移植手術被推出手術室時一臉蒼白的模樣,他完全不敢離開,日以繼夜的守在病床旁,直到她清醒。

他記得那種心痛,恨不得是自己替她痛,真覺得什麽都可以拋下,只要她活蹦亂跳,哪怕她醒來隔天就要嫁江禹安,他也可以笑著成全。

梁一峰恍惚的想,他從沒對其他女人有過這種感覺,明明是那麽明確的愛,應該無可取代,可是為什麽他看見梁珈珞挨一巴掌,他會比痛還痛,痛到恨不得生吞活剝動手的人,就算那個人是他從小到大視為親兄弟的堂哥。

對於那種強烈的心痛,還有隱藏其背後的意義,都令他感到困惑不已。

他想找來林子瑜,讓她待在身邊,也許看著她、守著她,他不明白的心會得到解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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